在腾格里旗王爷府的日本人刑讯室里,正在刑讯着一个二爷府的人,只因他喊了几句反日口号,日本特务便要他交待出幕后的指使人是谁。这个人已经被打得血葫芦似的了,不是好声地叫唤,晕过去就泼上凉水,苏醒后接着上刑拷问。
此时此刻,乌日娜也被日本特务带入那间刑讯室。当她看到眼前这个已经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本地人时,身上一阵阵地起鸡皮疙瘩。
与此同时,诺音高娃在自己的屋里更是急得火上房了,来回地踱步。她是后来才知道乌日娜和萨茹拉出王爷府并被日本兵抓了花姑娘的事儿,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大岛芳子的那番试探,差一点儿就让诺音高娃露了马脚,虽然还算及时地做出了遮掩,但不一定能瞒过狡猾的日本特务啊。于是,诺音高娃果断地做出紧急撤退的准备。她将自己住过的房间清理好,还把该带走或销毁的东西都做了必要的安排。
这时,房门轻轻地响了一下。
诺音高娃急忙走到门口听了听,然后把门猛地推开,外面却并没有人,连个人影都没有。当她警惕地打量完四周,准备抽回脚关门时,发现在门槛儿下有一个小小的纸团。诺音高娃又警觉地向四周看了看,低头弯腰,快速地拾起那个小纸团。然后,她回屋关门,走到里间,把纸团摊开,上面写着:“日特捕获乌日娜审讯,速撤。”
诺音高娃看完纸条上的字,大惊失色,将纸条往嘴里一塞,咽进了肚子。她从炕上铺着的褥子底下抽出一把勃郎宁手枪,又从衣橱里拽了两件衣服,从梳妆台下面的柜子里面抽出一个背包背在背上,反手把柜子门关上。转过身,疾步到门口又听了听,没有动静,轻轻地推开门,出屋,直接去了马棚。
腾格里旗王爷府的马棚在王爷府院子的西侧,靠着西跨院的界墙。马棚里有二十几匹马,专有一个马倌儿经营着。在马棚的外面,搭着一个大木架上,上面搁着一溜马鞍子,和马棚里的马相对应。马棚中间还摆放着一溜从大兴安岭运回来的青石马槽,槽帮子上打着眼儿,马匹的缰绳就拴在石槽眼儿里。
诺音高娃从小就有男孩子的性格,骑马打枪都非常拿手。她敏捷地跑到马棚子中间,从架子上抄起一副马鞍子给一匹青骟马扣在背上,勒紧了马肚带。她又把衣物往鞍子上一搭,翻身上马。到了王府大门口,诺音高娃朝着两个哨兵说了句,“我出去一下。”打马向南,奔了西辽河。
在诺音高娃准备离开王爷府时,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打马跑出王爷府后,这双神秘的眼睛才消失在小侧门旁。
上弦月出来了,西辽河朦胧在夜色里。岸边的树木草丛都是黑黝黝的,分不出个个儿来。
对于每一个在西辽河边上长大的人来说,对西辽河的熟悉就像熟悉自己家的院子一样,哪儿水深,哪儿水浅,哪儿的河底有流沙陷马都一凊二楚。诺音高娃两腿一夹,用手一拍马屁股,青骟马跃入河中。刚开始时,青骟马还能在水中跑动。到了河中的大流子,河水漫到了马背,青骟马只能高抬着头,艰难地向前游着。诺音高娃用两腿夹紧马肚子,两手抓着缰绳抱住马鞍子。马有三分龙气会凫水,也就是抽一锅烟的工夫就过了河大流。
过了河,诺音高娃打马从漠北村的东边绕过去,跑向小腾格里沙漠。当她拾起那个小纸团的一刹那,她就已经决定了逃跑的路线。诺音高娃虽然没有去过西日塔拉,但桑杰扎布和杨成龙都对她说过,如果出现紧急情况可以去那里找他们,从漠北村向东南七八十里就到了。
诺音高娃骑马冲进了小腾格里沙漠也没敢有丝毫的怠慢,催马又跑了十来里路。这时天也就亮了,她喘了一口粗气,把马绊在一个沙坑里,又把马肚带松了松,摘下马嚼子让马啃吃着嫩绿的青草。诺音高娃仰身躺在沙梁上,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想着乌日娜被捕后会是什么结果,也想到她到西日塔拉见到桑杰扎布,这事儿该跟他怎么说。
时间过得真快,从杨成龙、桑杰扎布带人处决了黑狐、袁连长到现在,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小腾格里沙谟里已是一片葱绿的颜色,沙坑里的红柳、灰柳的绿叶把枝头全都包裹住,柳丛的间隙间是绿绿的芦苇和三棱草。沙梁的背面长着些桦树或山杨树,树冠都绿了。沙丘的顶上和阳坡上长着一棵棵低矮的榆树和一簇一簇的山杏树,绿叶间隐约可见青杏子已有玉米粒那么大了。
歇了一会儿,诺音高娃起身爬上附近最高的一个沙梁。她转过身向北望去,只见起起伏伏的小腾格里沙漠在绿色植被的掩盖下,斑斑驳驳,除了绿色外还有一块块不规则的黄白的颜色。只是,她已经看不见生她养她却让她很少开心的腾格里旗王爷府与那滔滔流水的西辽河了。她突然又想到乌日娜,这孩子真是命运多舛,从小野强暴她开始,噩梦就不离她身了。她想像得到,乌日娜倔强的脾气,日本鬼子肯定饶不了她。她知道,谁被抓进了日本的宪兵队、特高科,别想囫囵着出来,除非给日本人做狗,否则不死也得剥一层皮。
咳,这个孩子,本想拉她一把,但到头来却又给她带来了灾难。
诺音高娃的担心当然并非多余,乌日娜被押送到腾格里旗伪警察局后,连向也没问就被推进了刑讯室,渊田打算先从心理上把乌日娜摧垮。但令渊田想不到的是,乌日娜的骨头里有老旺其嘎梅林的那种豪横劲儿,太强烈了。她不但没被眼前的血腥恐怖景象吓倒,反而一弯腰从靴子里将靴插子抽出来反身就向一个离她最近的光着上身的日本兵刺去。这种靴插子极其锋利,一下子就从日本兵的右胁插了进去。刑讯室里的日本兵立刻乱了套,被乌日娜追得满屋跑,直到渊田抄起了炭火盆上烧红的火钳子向乌日娜杵过去,这才阻挡住乌日娜的进攻。趁着这个空当儿,那几个日本兵捡起地上的刑具朝着乌日娜打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算把乌日娜摁住。
这一阵子折腾把渊田的肺都要气炸了,他先是让人把那个被扎得奄奄一息的日本兵抬走,然后命令手下的打手对乌日娜动刑,并说:“狠点儿打,只要别打死就行!”只一会儿的工夫,乌日娜就被打得不成人样了。她身上穿的白色带绣花的蒙古袍子被皮鞭子抽开了一道道口子,渗出一片片鲜红的血迹,长长的秀发披散开来盖住了美丽的面厐。“说吧,乌日娜,多么美丽的乌日娜,是谁指使你的?”渊田少尉唯恐乌日娜听不见,凑近了乌日娜,还用手撩起乌日娜披散的头发。乌日娜猛地抬起头来,“噗”地一下把嘴里的血水喷到渊田的脸上。渊田本能地向后一闪,歇斯底里地吼道:“上电刑,给我上电刑!”乌日娜凄惨地喊叫着,只挺了一会儿就把头低垂下去了。
这时,横田正雄机关长走了过来,瞅了一眼审讯室内的狼狈的状况,问了句,“怎么,她还不招?”渊田有点儿惭愧地说:“还没招。”横田正雄又问:“给她用致幻剂了没有?”渊田说:“还没用,我原以为用不着。”横田正雄说:“渊田少尉,你别小看了支那人的孩子,有时这些孩子的骨头比大人的还要硬。”渊田“哈咿”一声,立即派人去取致幻剂。
不一会儿,有一个医生模样的人走进了刑讯室。他的手中举着一支已抽入药液的注射器,从乌日娜的脖子上注射了进去。横田正雄说:“致幻剂,先前我给支那的反日分子用过,很好使的。这是我们大日本帝国最顶级的生物科学家研究的最新成果,而且非常人道,让受审的人在没有痛苦的状况下把你想要知道的事情告诉你,至于能使人产生的副作用和后遗症可以略去不提。”横田正雄机关长在屋里转了个圈说:“你们问吧,有结果告诉我。”说完就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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